花千骨之师与末世徒(7)
销魂殿上,笙箫默听着身后轻快的脚步声,唇角微不可察地扬起。总算把这小丫头弄到身边了。
“师父,这销魂殿怎地如此冷清?连个洒扫的侍从都没有。”舞青萝环顾四周,面露疑惑。
“为师素不在此久居,结界未开,寻常侍从自是无法进入。”笙箫默语气闲适。
“那……日后这殿中事务……”火夕闻言,心头掠过一丝不祥预感。
“正要说此事,”笙箫默笑意温润,折扇轻点,“殿中洒扫、花草养护,还有为师那些宝贝的蝈蝈莺歌,你们三人自行分派,再各寻间屋子安置便是。”
话音未落,木瑶已淡然开口:“弟子照料花草。”
舞青萝紧随其后,毫不犹豫:“弟子照看师父的灵宠。”
她自然选了剩下两样中更清闲的。
火夕看着仅余的“洒扫殿宇”一项,哭丧着脸:“……弟子明白了。”认命地垂下头。
“既已分妥,便下去安置吧。明日晨起,为师再传你们课业。”笙箫默挥了挥扇子。
“是。”三人应声退下。
……
拜师月余,这日木瑶侍弄完殿前花草,便倚在月桂树下小憩。舞青萝与火夕这对冤家,早揣着笙箫默弃用的旧笔洗溜下山去做小买卖了。
木瑶翻了个身,口中衔着一片兰草叶。
这位师父,潇洒是真潇洒,慵懒也是真慵懒。教导时间、时长乃至天数,皆随心所欲。平日不是逗鸟弄虫,便是闭门独酌。
一丝疑虑悄然浮上心头——这般随性的教导,真能学有所成?
目光触及远处殿阁飞檐,她轻轻晃了晃头,将那点疑虑驱散。也罢。
“唉……”一声轻叹逸出唇边。
“小小年纪,何故叹气?”温和的嗓音自身后响起。
木瑶闻声起身,垂首:“师父。”
笙箫默摇着折扇:“青萝和火夕又下山去了?”
“嗯。”
“你怎不去?”他眸光落在她身上,带着一丝探究。
“阿月被世尊拘着背心法。”木瑶语气平淡,“其余人等,不甚相熟。”
“那轻水与千骨呢?前些时日见你与她们颇亲近。”笙箫默走近一步,折扇虚点她,“整日窝在殿中,不是吃睡便是发呆,再这般下去,怕是要‘废’了。”语气虽含关切,却隐有促狭。
木瑶并未察觉其中关怀,只淡然摇头:“虽无趣,然这般安稳日子,弟子甚喜。”
“就无半点旁的兴趣?”笙箫默无奈,“一个姑娘家,怎懒怠至此?”
“师父,”木瑶抬眸,认真纠正,“此非‘懒’,乃‘宅’。”
“哦?有何分别?”笙箫默失笑,手中折扇作势欲敲她额头。
木瑶微微偏头避开,眸光沉静:“宅并无不妥。世间多的是人,连这般提心吊胆、不知明日生死的安稳亦不可得。”她顿了顿,语带一丝不易察觉的涩然,“况且,即便真是‘懒’,亦是承袭师门风骨——有其师,方有其徒。”
笙箫默手中折扇一顿,终是轻轻落了下来,敲在她额上:“胆子不小,连师父都敢编排了?”
木瑶抿唇,指尖无意识地捻着袖口,岔开话题:“师父近日……似常独酌殿中?虽修为深厚,然酒多终归伤身。”
“谁道为师在饮酒?”笙箫默挑眉,展开折扇轻摇,“前些日子去凡间走了遭,偶得几卷话本,颇觉有趣罢了。”
木瑶眸光微动,带着一丝难以置信,倏地凑近一步,二人气息瞬间拉近。
少女身上淡淡的草木清气拂面,笙箫默执扇的手指几不可察地一紧。
未及反应,木瑶的手已探向他面颊。
笙箫默从未与女子这般亲近,心尖猛地一跳,下意识挥袖格开她的手,后退半步,折扇“唰”地展开,语气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微恼:“这是做什么?”
木瑶这才惊觉失态,颊边飞起薄红,忙垂下眼帘:“弟子……只是觉得师父今日,不似往日。”
“故要验明正身?”笙箫默无奈失笑,折扇轻点她额间,“你这小脑袋里,整日都在想些什么?”
“师父,”木瑶微蹙眉,带着点自己未曾察觉的嗔意,“疼。”
“当真?”见她这副难得流露的小女儿情态,笙箫默眼底笑意加深,折扇作势又要落下。
木瑶敏捷地侧身避开,眸中闪过一丝狡黠:“打不着。”
“哦?”话音未落,笙箫默身影已如鬼魅般移至她身后,折扇轻巧地敲下,“这不就打着了?”
木瑶捂额转身,眸光微恼地睨了他一眼。
笙箫默见她这般,玩心更起,折扇又至。
木瑶欲躲,脚下却一个趔趄,竟直直向前扑去——
笙箫默未料此变,一时不防,竟被她撞得向后踉跄几步,两人齐齐跌坐在柔软草地上。
木瑶一手下意识撑在他肩侧,另一手还攥着他的折扇,姿态颇为……暧昧。
“成何体统!!!”一声雷霆怒吼如惊雷炸响。
纠缠的两人循声望去,只见世尊摩严面沉似水,眼中怒火几乎要喷涌而出,正死死瞪着他们。
木瑶心头一凛,迅速起身站好,垂首低唤:“世尊。”
她的声音里透着一丝微不可察的紧绷。
完了。
她瞥见摩严身后楼月投来的“自求多福”眼神。
笙箫默亦略显尴尬地起身,拂去衣上草屑:“师兄怎有空过来?”
“笙箫默!”摩严须发皆张,脖颈涨红,“我素知你宽纵门下,却不知竟纵容到如此地步!简直……简直荒唐!”
他怒目转向木瑶:“还有你!”声如寒冰。
木瑶肩头微缩,头垂得更低。
“师兄,不过嬉闹间意外跌倒,恰被师兄撞见罢了。”笙箫默不动声色地移步,挡在木瑶身前。
“你闭嘴!”摩严怒斥,目光如刀剐向木瑶,“他是你师父!长幼尊卑,礼法规矩,你都学到何处去了?!”
“弟子知错。”木瑶低声应道。
“嬉闹?意外?”摩严气得声音发颤,“子画如此,你也如此!这般袒护纵容,如何为人师表?!”
“师兄言重了。”笙箫默摸了摸鼻子,试图转圜,“师兄可是刚从掌门师兄处来?”
摩严不理会他,直指木瑶,一字一顿:“将《长留守则》抄录百遍!三日后交予本座!”
“……是。”木瑶微怔,随即应下。
“若有怨言,便抄两百遍!”摩严厉声道。
“弟子不敢!弟子这便去抄!”木瑶心头一紧,连忙应声。
她这运气……唯一一次意外“反击”,竟撞在世尊刀口上。
楼月觑了眼自家盛怒的师父和神色略显无奈的儒尊,小声道:“师父,弟子去寻木瑶。”得了摩严一个眼刀默许,她立刻快步跟上木瑶。
“随我进来,有事相商。”摩严压着火气,对笙箫默道。
笙箫默执扇轻敲掌心,目光若有所思地掠过木瑶离去的方向,终是随摩严步入殿内。
……
殿外,楼月追上木瑶,并肩而行,语气带着惯有的调侃,压低声音:“啧,方才那一幕,我险些以为你按捺不住,终是对那‘人间绝色’下了‘毒手’,意图‘生米煮成熟饭’呢。”
木瑶脚步一顿,侧首看她,眸中满是不可思议:“在你眼中,我便是这般……急不可耐?”
“难道不是?”楼月挑眉,促狭反问。
木瑶气结,瞪她一眼:“真不愧是我的‘好姐妹’。”
“过奖过奖。”楼月浑不在意地摆摆手。
“既是好姐妹,”木瑶深吸一口气,忽而展颜,唇边勾起一抹浅淡却狡黠的弧度,“自当有难同当。那百遍罚抄,便分你五十吧。”
楼月脚步立停,神色瞬间肃然:“哎呀,瑶瑶,方才十一师兄传讯,说有要事寻我!十万火急!我先走一步!”话音未落,人已如一阵风般溜得无影无踪。
木瑶望着她消失的方向,静立片刻,终是无奈地低叹一声:“……这船,翻得倒快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