狙击蝴蝶-李雾4

李雾又看了她一眼，那眼神复杂极了，混杂着感激、希望、不敢置信，还有一点点属于少年人的无措。然后他转过身，一瘸一拐，却比来时挺直了许多，慢慢地消失在通往村西头的小路尽头。

沈眠站在原地，直到他的背影完全看不见了，才长长地、缓缓地吐出一口气。

她好像……给自己捡了一个天大的麻烦。

她转身朝自己那间亮着昏黄灯光的小宿舍走去，脚步比来时轻快了一些。推开门，两个大箱子静静立在墙角。

她走过去，把其中一个箱子打开，将里面几件不常穿、相对厚实些的衣服挪到另一个箱子里，腾出了一些空间。

做完这些，她坐到那张吱呀作响的旧书桌前，掏出手机，点开通讯录，手指在一个标注为“老爸”的名字上悬停良久。

要怎么说呢？

“爸，我支教要结束了，明天回来。哦对了，我还想带个人回来，一个学生，男孩子，没爹没妈，我想供他念书。”

她几乎能想象电话那头会是什么反应。震惊，反对，或许还有责备她天真不懂事。

要不……先不说？等把人带回去再讲？

也不行。

李雾的姑父那边，还有学校这边，要办手续，要解决很多现实问题，没有家里帮忙，她一个刚出校门的小姑娘，寸步难行。

她盯着手机屏幕，指尖有点发凉。窗外的风大了些，吹得糊窗户的旧塑料布哗啦哗啦响。

桌上的蜡烛快烧到底了，火光跳跃着，在她脸上投下晃动的阴影。她想起李雾作文本上那些工整的字迹，想起他下午在教室磨蹭到最后的样子，想起他刚才问她“我能跟您去城里吗”时，那颤抖的声音和发亮的眼睛。

沈眠咬了咬嘴唇，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，手指挪开“老爸”的名字，向下滑动，找到了另一个，她大学时最要好的学姐，现在在一家公益基金会工作，人脉广，主意多，最重要的是，能理解她。

电话拨出去，响了好几声才被接起。

“喂？眠眠？这么晚，你还在那山沟沟里呢？”学姐爽朗的声音传过来，背景音有些嘈杂。

“学姐，我遇到点事，想问问你……”沈眠握着手机，走到窗边，声音压低了，语速却很快，把李雾的情况和自己的打算一股脑说了出来。

电话那头安静了片刻，只有嘈杂的背景音。

“沈眠，你疯了？”学姐的声音严肃起来。

“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？这不是资助个学费生活费那么简单！这是一个活生生的人，他的前途、心理、未来所有的责任，你担得起吗？”

“我知道。”沈眠的声音很轻，“我知道这很麻烦，很冲动，可能还是个馊主意。但是学姐，我看见他了，我不能当没看见。”

又是一阵沉默。

然后，学姐叹了口气，那口气里充满了无奈，但也有一丝了解和妥协。“你呀……从小就这脾气，看着软和，认准了的事八头牛都拉不回来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