暗河传18

第二天清晨，玖姝起得很早。

刚走出厢房，便在院中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。

“小猴，好久不见。”她笑着打招呼。

申猴依旧站得笔直，面具遮住了所有表情，声音沉闷：“姑娘。”

目光却始终落在她裙摆下方的青石板上，不敢抬眼。

“听阿淮说，这一路多亏你几次相助，谢谢你呀。”

“不必言谢。傀大人不在时，护卫神医也是大家长的吩咐。”他回答得一板一眼。

玖姝却摇摇头，“总之还是要谢谢你。以后你如果有什么需要，我也会尽力帮忙的。”

申猴几乎想脱口而出：不需要你帮忙，只要你不嫌弃，在任何不违背傀大人命令的情况下，我都愿意为你驱使。可他没有资格将这句话说出口。

就在这时，苏暮雨走了过来。

他今日依旧是墨发高束，一身利落的黑衣，衬得身姿十分挺拔俊逸。

“傀大人今日还是风姿不减啊～”玖姝看到他，随口便说了出来。

她不知道，白鹤淮曾私下抱怨过她好几次，说她随口无心的一句夸赞，总是让人不由自主地惦记好久。

正如此刻的苏暮雨，他闻言脚步一顿，耳根也开始发热，只能侧过脸低声道：“玖姝姑娘，我们该去见大家长了。”

“可我……真的不认识什么大家长，会不会是弄错了？”

苏暮雨看着她困惑的眼眸，语气坚定：“不会认错的。姑娘见一面便知。”

玖姝随着苏暮雨步入内室。

当她看清榻上那银发披散、身着黑色中衣，气息明显衰弱的长者时，整个人都愣住了。

“小姝，过来。”

慕明策朝她伸出手，声音比记忆里沙哑了许多。

“你怎么会在这里？”玖姝快步走到床边，眼睛微微发酸，

“……怎么变成这样了？”她记忆中的他，是那样威严强盛，仿佛永远不会倒下。

室内只有他们三人，玖姝解下了面纱。

慕明策仔细端详着她，目光掠过她身上那件素净的浅绿衣裙和未簪饰物的发丝，眉头微皱：“人瘦了些，定是没好好照顾自己。”

“我挺好的，”玖姝连忙说，还轻轻扯了扯裙摆，“这衣裙也很好看，是苏暮雨买的，他人很好。”

听到她提及自己，还带着夸奖，站在一旁的苏暮雨掩饰着唇角那微微翘起的弧度。

慕明策若有所思的将两人的细微反应尽收眼底。

“你怎么会变成这样？”

玖姝追问，她本来有点气他半年杳无音信，但看他此刻的模样又有点心酸了。

“一时不慎，中了毒。不过已经解毒了。”他轻描淡写。

玖姝却不信，伸手搭上他的腕脉，片刻后，“骗人，明明还有余毒未清。”

慕明策有些意外地笑了笑：“看来，你是真会医术。”

他过去一直以为，她钻研这些不过是孩子心性，学着玩的。

“连阿淮也无法完全根治吗？”

玖姝忧心忡忡。白鹤淮的医术不在她之下，只是她的路数更邪一点。

“神医已尽力了。这段时日，只要不妄动内力，便无大碍。”

“你真的会听话吗？”玖姝看着他，满脸写着不信任，“总感觉你不会。”

“你不信我？”慕明策问。

玖姝没有说话，但那执拗的眼神已经给出了答案。

慕明策看着她，“小姝，你以前总说，觉得我心里藏着太多事，让我不要总是一个人扛着，要多相信别人一些……”他想起了为他解毒而死的慕克文，眼神黯了黯。

玖姝疑惑地看着他，不太明白他为何突然说起这个。

慕明策抬手，轻轻摸了摸她的头，带着长者般的慈爱，却又夹杂着一丝更为复杂的情绪。

“好了，先出去玩吧。我有些事要与暮雨商议。”

“那好吧，”玖姝乖乖点头，迟疑了一下，还是试着称呼道：“大……大家长？”

慕明策闻言却笑了笑，笑容里带着一种落寞：“我可不是你的大家长。”

他顿了顿，看着她的眼睛，清晰地说道，“叫我的名字吧。”

“名字？”

“对，名字。”慕明策的声音很平静，“我叫慕明策。”

此言一出，连始终静立一旁的苏暮雨都难掩震惊地抬起了头！

大家长继位后，便刻意隐去本名，以此象征权力超越家族派系。知道他本名的人，在暗河内部也屈指可数。

此刻，他竟如此轻易地告诉了玖姝……

“慕明策……”

玖姝轻声念了一遍，点点头，“还挺好听的。以前你怎么都不告诉我？”她有些不解。

慕明策只是淡淡笑了笑，没有回答。或许是因为，再不说，就怕没有机会了。

苏暮雨站在不远处，将这一切看在眼里，他敏锐地察觉到大家长对玖姝那份超乎寻常的信任与……一种深藏的、难以定义的温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