九龙城寨之围城20

信一回来时，夜已深得只剩几声零落的狗吠。

他一边活动着发僵的肩颈，一边低声嘀咕：“那个光头仔，最好别给大佬惹麻烦……”

推开自己房门时，他刻意放轻了动作。昏黄的台灯光晕下，玖姝正蜷缩在他的床上睡得香甜。

碎花棉被拉到了下巴处，盖住了她半张脸，只露出闭着的双眼和长长的睫毛，看着她毫无防备的睡颜，信一脸上不自觉地浮起一抹温柔的笑意。

他本想直接靠近，却又停住脚步，低头看了看自己从医馆回来沾了药味的夹克和双手。

他轻声脱下外套，走到角落的脸盆架前，就着冷水仔细洗净了手和脸，连指缝都没放过，这才重新走回床边。

信一在床边的地上坐下，这个高度刚好能平视她的睡颜。

“小姝……”他唤得小声，见她毫无反应，他犹豫着伸出手，指尖轻柔地将一缕黏在她脸颊上的发丝拂开。

“我对你……”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容颜，话到了嘴边，却觉得在静谧的夜里显得太过清晰，让他莫名耳热。

信一深吸了一口气，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，“……还是等你清醒的时候，再亲口同你讲。”

灯光柔和地勾勒着她五官的每一处细节，他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她的唇上，那两片唇瓣自然地微抿着，色泽是健康的粉润，看起来……看起来柔软得不可思议。

鬼使神差地，信一俯下身，将一个吻落在她的脸颊上。那触感温软细腻，带着她身上淡淡的清香。这浅尝辄止的接触却像点燃了引线，几乎没经思考，他又印上了她的唇。

比想象中更加香软。

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，他却在最后关头用尽全部意志力，狼狈地别开脸。

就在他心神激荡之际，睡梦中的玖姝或许是被脸上痒意打扰，无意识地抬手，胡乱在脸颊和嘴唇上抹了一把，翻了个身又沉沉睡去。

“……对不起。”信一看着她全然无知的动作，低声道歉。

他此刻心情很复杂，既庆幸她没有醒来看到自己方才的失态，心底深处却又隐隐升起一丝……希望她知道的渴望。

信一没有看到，房门外，一道沉稳的身影不知已站立了多久。

龙卷风是从大老板那回来的，身上还带着夜风的微凉。

他指间夹着一支没有点燃的烟，目光透过半开的门缝，将屋内少年人情动又克制的模样，尽收眼底。

他看着信一珍重地拂开她的发丝，看着他情不自禁地俯身亲吻，也看着他最终狼狈又甜蜜地克制住自己。

龙卷风忽然清晰地意识到，自己是从何时开始，期待起每天午后那声推门而入的“龙哥”；

又是为何会下意识记住她多看了两眼的零嘴，第二日便不动声色地让信一“顺便”买回来；

甚至在她微微皱眉看向他指间的香烟时，他会连自己都未察觉地，就将那点火光掐灭。

这些特殊的地方，早已超越了长辈对晚辈应有的界限，也与他看待信一时那种恨铁不成钢的关切截然不同。

——他竟对信一心上的人，生出了不该有的私心。

这个认知将他长久以来维持的平静与掌控感，击出了一道裂痕。

他活了大半辈子，历经风浪，习惯于运筹帷幄，此刻却清晰地感到，有些东西正在脱离掌控。

麻烦。

真是天大的麻烦。

他深吸一口气，指间微微用力，将那支没点燃的烟捏得变形，最终无声地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。

“咳……”龙卷风清了清嗓子，声音惊动了屋内的信一。

信一像被踩到尾巴的猫，猛地弹起身，脸上还带着未褪尽的红潮，有些扭捏地应道：“大……大佬。马上，马上休息。”

他慌忙抓起一旁的外套，几乎是同手同脚地朝外走，临出门前，又忍不住回头，依依不舍地望了床上熟睡的人一眼，这才快步上了阁楼的备用卧室。

信一离开后，龙卷风在门口静立片刻，目光落在玖姝的睡颜上。她眉目间的宁静，确实像极了庙里那座悲悯垂目的玉石观音，城寨里许多人私下都这般说。

他看着她，心中百转千回，最终化作一句轻声的呢喃，带着几分自嘲和几分怅惘：

“菩萨……能不能，也保佑我一次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