水龙吟02
玖姝执着黑子,庭院外隐约传来喧哗声,像是许多人闯进了寺中。她指尖微顿,抬眸望向窗外,眼中流露出一丝担忧。
“池云一个人在外面,不会有事吧?”
对面,唐俪辞拈着一枚白子,“下棋要心静。”他落子清脆,“你担心他,不如担心这局棋。”
他的声音平静无波,仿佛院外的一切喧嚣都与他无关。
玖姝想了想,也觉得有道理,正要落子,忽然一道身影如飞燕般掠过庭院,轻飘飘落在他们面前。
“唐俪辞,帮个忙!”池云话音未落,就将怀中一个红衣女子轻轻放下,“前院来了群不长眼的,我去去就回!”说罢,他身形一闪,又消失在庭院中。
那女子一身红衣像是嫁衣,此时破损不堪。肩头的布料撕裂了一道口子,她面容清秀,此刻却苍白如纸,颧骨和嘴角处带着明显的淤青,整个人瑟瑟发抖,像一朵被风雨摧残的小白花。
唐俪辞依旧端坐不动,玖姝却立刻起身,解下自己的外衫,轻轻披在女子肩上。
“别怕,这里很安全。”
女子感激地望了她一眼,那双含泪的眸子在接触到玖姝的面容时微微一愣——眼前的女子眉目如画,仿佛观音座下的玉女,让人不自觉地想要亲近。
她下意识地往玖姝身边靠了靠,仿佛这样就能汲取些许安全感。
这时,唐俪辞终于起身,缓步走近。
那红衣女子一见他,顿时浑身颤抖,瘫软在地,“你……真的是你。”她声音发颤,眼中满是恐惧。
“姑娘,见过我?”唐俪辞语气平淡,听不出情绪。
女子仔细打量他片刻,怯生生道:“容貌确实一模一样,可眼神完全不同。”
玖姝弯腰扶起她,那女子便顺势躲到玖姝身后,紧紧抓着她的衣袖。
就在这时,摇篮里的凤凤被前院越来越激烈的打斗声惊醒,放声大哭起来。
玖姝正要上前安抚,却听唐俪辞轻声道:“小姝,捂住耳朵。”
他随手挥起一片金黄的银杏叶,指尖轻弹。那叶片如利箭般射向庭院里的铜钟,在触及钟面的瞬间,一股磅礴内力轰然震荡开来。
“嗡——”
钟声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,仿佛能直击人心。前院的打斗声戛然而止,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。
片刻后,池云如一阵风般冲进内院,一把抢过唐俪辞刚斟好的茶,咕咚咕咚灌了下去。
“唐俪辞,刚才是让你帮我照看一下这位姑娘,没让你来抢我风头!”他抹了把嘴,嘴上抱怨着,眼中却满是兴奋。
唐俪辞淡淡瞥他一眼:“你打输了吗?”
“我堂堂天上云……”池云正要反驳。
“既然没输,就不算帮忙。”这句话一下子把他又哄开心了。
“阿谁姑娘!”
跟着池云一起进来的姑娘一眼就看到了躲在玖姝身后的红衣女子,快步上前。然而当她目光转向玖姝时,却突然怔住了。
玖姝对她微微一笑,那姑娘顿时耳根泛红,慌忙移开视线,定了定神才问阿谁:“凶手是他吗?”
“凶手……像他……”阿谁小声回答。
“像?”
“声量样貌一模一样,可是……”阿谁欲言又止。
那姑娘转向唐俪辞,抱拳行礼:“适才亲眼所见公子的音杀之术,不知公子可是出自江南周睇楼?”
此言一出,院中气氛陡然一变。不仅玖姝察觉到异样,连一向粗枝大叶的池云都感觉出唐俪辞周身气息变了。
“在下中原剑会钟春髻。”她神色凝重,“烦请公子协助调查,三日前侯府血案。”
唐俪辞已恢复平静,慢条斯理地重新斟茶:“池云,起来。”他示意池云让出对面的位置,与钟春髻相对而坐。
钟春髻直视他的眼睛:“请问公子,三日前人在何方,做些什么,谁可以作证?”
玖姝闻言,忍不住上前一步。三日前他们分明就在这寺中,那日池云偷吃鸡肉被小和尚抓个正着,他们还一起去后院种了菜,她记得清清楚楚。
她正要开口,唐俪辞却递来一个安抚的眼神。
他转向钟春髻,唇角微扬:“你明知非我敌手,为何还要进来见我?”
钟春髻神色不变:“若我身亡,便证明公子与血案有关,以我一人性命换得真相,值得。”
好一个正义的女侠,在座的各位心想。
接下来二人对话如同打哑谜,池云听得云里雾里,悄悄凑到玖姝身边。她身上淡淡的清香萦绕在鼻尖,让他有些不自在地别开脸。
“小姝,你听懂他们在说什么了吗?”他压低声音问。
玖姝轻轻点头:“嗯…”
池云顿时不服:“怎么就我没听懂吗?”
那厢钟春髻与唐俪辞一番交谈后,忽然恍然大悟般站起身:“我明白了。唐公子,钟某会再来的。”她转向阿谁,“阿谁姑娘,我们走吧。”
“阿谁姑娘留在这里会更安全。”唐俪辞慢悠悠道。
钟春髻沉吟片刻,凶手尚未查明,确实不便让阿谁冒险:“那就劳烦唐公子,照顾好阿谁姑娘。”说罢,她抱拳离去。
池云迫不及待地追问:“唐俪辞,你们打什么哑谜呢?”
唐俪辞不答,目光转向玖姝。一旁的阿谁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。池云看看这个,又看看那个,更加不服气了。
“你们都知道,就我不知道?”他像个被冷落的孩子,气鼓鼓地瞪着唐俪辞。
唐俪辞唇角微勾,三言两语便激得池云跳起来:“我这就去问个明白!”说罢,他施展轻功就要追出去,临行前不忘回头对玖姝喊道,“小姝,糖葫芦和糖炒栗子我都记着呢!”
玖姝想叮嘱他小心些,可那道身影早已消失在院墙之外。
阿谁怯生生地问唐俪辞:“既然公子并非凶手,那为何你们二人相貌一模一样?”
唐俪辞把玩着手中的茶杯,语气淡然:“自然是因为,我们曾经相识。”
“公子知道他是谁?”
“一位仇敌,假扮成我的样子,来向我寻仇。”他说得云淡风轻,玖姝却担忧地望着他。
唐俪辞的手背不经意间触到她的指尖,察觉到一片冰凉——方才她把外衫给了阿谁,此刻只穿着单薄的衣裙。他脱下自己的黑色外袍,披在玖姝肩上。
“还想喝苦药?”他轻声提醒。
玖姝乖乖拉紧他的外衣,上面还残留着他身上淡淡的冷香。
夜色渐深,阿谁已被安置在厢房歇息。
玖姝来到唐俪辞房中,见他正对棋盘而坐,面前摆着几个雕刻精致的木偶。他手指轻移,木偶便在棋盘上变换位置,如同运筹帷幄的将军在排兵布阵。
“你让池云去,就是为了帮助钟姑娘破案吧?”玖姝走近,轻声问道。
唐俪辞抬眸看她,唇角微扬:“小姝,为何你总能懂我心里想的那些?”他觉得很有趣,玖姝懵懂如稚子,有时却能一眼看穿他最深层的谋划。
玖姝自己也说不清。她不如唐俪辞聪慧,但直觉却异常敏锐。
“过来。”他轻声道。
玖姝走近他身边,他却忽然说了一句看似无关的话:“下次还是盘发吧。”
今日披散着头发的她,更添了几分妖异的美。如墨的青丝衬得她肌肤胜雪,明明眼神纯净如初生婴孩,整个人却散发出一种致命的诱惑。这种纯洁与魅惑的矛盾结合,让人移不开眼。
“池云盘头发弄的我很痛。”玖姝小声抱怨。她不会梳这个时代女子的发髻,池云特地学了些,却总是毛手毛脚的扯得她头皮生疼。
唐俪辞偶尔也会为她簪发,不过大多数的时候,他自己也只是随意用一支白玉簪子绾起长发。他的发色很特别,从上至下由墨黑掺杂些许白,又全部渐变成银白,而且像波浪般垂至腰际,浑然天成。
“虽然不记得以前的事了,但总觉得我们那边好像很多人喜欢白发。”玖姝曾经这样说过。
“白发?”唐俪辞第一次听到时有些不解。
“嗯,银白的发色在我的家乡很受欢迎。”
见她又要伸手摸他的头发,他顺势牵过她的手,让她在身旁坐下,默许了她的动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