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92章 血色黄昏
面对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的倭寇联军，江云眼中虽闪过一丝凝重，却并未陷入绝望。
他深知，越是绝境，越需冷静。
水师最大的依仗，并非人数，而是跨时代的武器与严明的纪律。
“全军听令！”江云的声音穿透喧嚣，带着钢铁般的意志，“变阵！圆形防御阵！炮兵置于最外圈，交替轰击！
燧发枪队，以内圈为依托，分层列队，实施多段轮射！辎重、伤员居中！快！”
命令如山，水师这支钢铁之师展现了极高的军事素养。
在军官们的呼喝声中，将士们迅速移动，以令人惊叹的速度构成了一个巨大的、层层叠叠的圆形防御阵。
最外层是一门门黑洞洞的炮口，炮手们眼神凶狠，飞快地装填着弹药；
其后的燧发枪手则分成数排，前排半跪，后排站立，再后排预备，枪口从人缝中探出，指向外围；
巨大的盾牌在阵列间隙竖起，形成一道临时的壁垒；
而阵型中心，则是重要的物资和正在接受包扎的伤员。
这个被后世称为“死亡圆环”的阵型刚刚成型，倭寇的第一波冲锋便已抵达！
“放！”
江云一声令下，外圈的炮兵率先发威！
实心弹、开花弹如同冰雹般砸向冲锋的倭寇人群！
巨响震天，火光四溅，冲锋的浪头瞬间被炸得七零八落，残肢断臂混合着泥土石块飞上天空，凄厉的惨叫声甚至压过了炮声！
这前所未见的恐怖火力，让冲锋的倭寇前锋肝胆俱裂！
许多势力从未见过如此密集、如此高效的炮击，冲锋的势头为之一滞，不少倭寇士兵惊恐地停下脚步，甚至开始后退。
“不要停！冲过去！！”倭寇将领声嘶力竭地呼喊，驱赶着士兵。
趁着敌军混乱和犹豫的短暂间隙，水师内圈的燧发枪开火了！
“第一排，放！”
“第二排，放！”
“第三排，放！”
命令声此起彼伏，燧发枪的爆鸣声连绵不绝！
由于是圆形防御，射击面广，分段轮射的节奏被发挥到极致，火力几乎没有任何间断！
白色的硝烟如同厚重的帷幕，将整个水师阵地笼罩。
铅弹如同金属风暴，无情地扫荡着试图靠近的敌人。
冲在前面的倭寇如同被收割的麦子，成片倒下，后续者踏着尸体，在军官的刀锋逼迫下，继续亡命冲锋。
炮弹在不断轰击，枪声永不停歇。
水师将士们使出了浑身解数，装填、瞄准、射击，动作机械而精准。
阵地上弥漫着刺鼻的硝烟味和越来越浓的血腥气。
倭寇的尸体在外围层层堆积，几乎形成了一道矮墙，反而在一定程度上阻碍了后续的冲锋。
然而，倭寇的数量实在太多了！
三四万大军前仆后继，如同不知疲倦的海浪，不断拍打着水师这块坚硬的礁石。
总有一些亡命之徒，或是被贪婪驱使，或是被恐惧逼迫，能够侥幸穿过火力网，冲到盾牌阵前。
“顶住！刺刀准备！”
面对近在咫尺、面目狰狞的倭寇，盾牌手们咬紧牙关，用肩膀死死抵住盾牌。
燧发枪手则迅速从盾牌之间的缝隙探出刺刀，进行凶狠的突刺！
或者，装填好弹药的士兵会毫不犹豫地将枪口伸出缝隙，扣动扳机！
“砰！”的一声，近距离的射击往往能直接将敌人轰飞出去。
战斗进入了最残酷、最血腥的相持阶段。
盾牌上不断传来沉重的撞击声和刀刃刮擦的刺耳声响。
不时有悍勇的倭寇试图翻越盾牌，立刻就会被数把刺刀同时刺穿。
也有水师士兵因为体力不支或运气不佳，被倭寇找到破绽，刀剑透过缝隙刺入，惨叫着倒下，旁边的同袍立刻红着眼补上位置。
血，染红了土地，浸透了战靴。
呐喊声、嘶吼声、兵刃撞击声、垂死的哀鸣。
时间在血腥的厮杀中缓慢流逝。
水师的弹药在飞速消耗。
炮声渐渐变得稀疏，燧发枪的射击频率也开始下降。
外围观望的倭寇势力首领们，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。
“机会来了！全军压上！杀光他们，金山就是我们的！”
原本还在犹豫、保存实力的各方势力，看到胜利的曙光，贪婪最终压倒了恐惧。
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，他们驱使着麾下所有的军队，发出了总攻的号令！
更多的倭寇如同决堤的洪水，从四面八方疯狂涌来！水师的压力瞬间倍增！
“咔嚓！”一声脆响，一面饱经摧残的旁牌终于不堪重负，被几把太刀同时劈碎！防御阵型出现了一个缺口！
“杀进去！”倭寇发出兴奋的嚎叫，试图从这个缺口涌入。
“堵住缺口！”江云目眦欲裂，亲自带着亲兵顶了上去。
刺刀见红，血肉横飞！战斗彻底进入了最原始、最惨烈的白刃战阶段！
圆形阵型被多处突破，水师将士们各自为战，与数倍于己的敌人绞杀在一起。
所有人都杀红了眼。
燧发枪没有了弹药，就成了长矛；
刺刀折断了，就抡起枪托砸；
枪托碎了，就扑上去用牙咬，用手掐！
水师将士将平日的训练和骨子里的血性发挥到了极致。
每一个人都像不知疼痛、不知疲倦的杀戮机器，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——杀死眼前的每一个敌人！
然而，敌众我寡，伤亡在急剧增加。
江云浑身浴血，如同疯魔，手中的刺刀已经不知道收割了多少条性命。
就在他格开一把劈来的太刀，顺势将刺刀送入对方胸膛时，眼角的余光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猛地一晃——
是石头！
这个一直像影子般护卫在他身边、被他视为弟弟的年轻亲兵，为了替他挡住侧面袭来的一支冷箭，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了前面！
那支力道强劲的箭矢，穿透了他胸前的甲胄，箭簇从背后透出！
石头身体一僵，扭头看向江云，嘴唇动了动，似乎想说什么。
却只是喷出一口鲜血，然后直挺挺地向前倒去，那双总是充满忠诚和活力的眼睛，迅速失去了神采。
“石头——！！！”
江云只觉得脑海中“嗡”的一声，仿佛有什么东西瞬间碎裂了！
他一直将石头带在身边，教他识字，带他杀敌，承诺要帮他为惨死于倭寇之手的父母报仇，早已将他视作亲人……
可现在，这个年轻的、本该有着大好未来的生命，就在他眼前，为了救他，消逝了……
一股无法形容的剧痛和狂暴瞬间吞噬了江云的理智！
“啊——！！！！”他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，声音中充满了无尽的悲愤与杀意！
他如同彻底疯狂的猛虎，不顾一切地冲出了相对安全的区域，扑向倭寇最密集的地方！
手中的刺刀化作道道残影，每一次突刺都带着毁灭一切的力量！
他完全放弃了防御，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——杀！杀光这些畜生！为石头报仇！
王世文见状，心惊肉跳，拼命想要靠近保护，却被混乱的战团阻隔。
江云的疯狂，反而在一定程度上激励了残余的水师将士。
残存的水师爆发出最后的力量，与敌人进行着最后的殊死搏斗。
战斗不知持续了多久，当江云将最后一个敢于冲向他的倭寇头目的喉咙刺穿时，他茫然地环顾四周。
炮声早已停歇，枪声也已不再。
视线所及，尽是层层叠叠、姿态各异的尸体，有倭寇的，有的是穿着水师军服的。
鲜血汇聚成溪流，在低洼处形成了暗红色的水洼。残破的旗帜、丢弃的兵器、燃烧的杂物散布四处。
还站着的水师将士，已不足五千人，而且个个带伤，拄着兵器，大口喘息着，眼神空洞而疲惫。
冲上来的几万的倭寇，已然被屠戮殆尽。
整个金山盆地，真正成了尸山血海，宛如修罗场。
夕阳如血，将最后的光辉洒在这片死寂的战场上，映照着这人间惨剧。
江云站在尸堆的最高处，浑身浴血，拄着卷刃的刺刀，望着眼前这炼狱般的景象。
石头的面容在他眼前不断闪现，巨大的悲痛、杀戮后的空虚、以及难以言喻的疲惫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。
他想说什么，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，发不出任何声音。
下一刻，他只觉得天旋地转，眼前一黑，直挺挺地向后倒去。
“太白兄！”一直关注着他的王世文一个箭步冲上前，在他摔倒在地之前，奋力将他接住。
只见江云面色惨白如纸，牙关紧咬，已然是急火攻心，昏死了过去。
残阳彻底沉入地平线，黑暗开始笼罩这片被鲜血浸透的土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