字:
关灯 护眼

第20章 诗韵与暗涌

偏房内.

江云坐在床沿,“呼……”他长舒一口气,带着几分庆幸低语,“还好定力够强……”

虽然知道大昌朝并没有明确律法约束成婚以及生育的年龄,但来自异世的灵魂对“十七岁”这个数字有着本能的审慎与责任感。

何况,那是唐清婉——心思剔透却如初雪般纯净的少女。

“话说……我今年几岁来着?”念头忽起。

前身在江家活得如同影子,生辰年岁皆模糊不清。江云蹙眉思索片刻,只得无奈摇头,“大抵……与娘子相仿吧。”便不再纠结。

目光转向书案,案头空荡,他猛地一拍额头:“糟!竟把这事忘了!”

本打算去讨回唐清婉的炭笔肖像,

可那番坦诚对话,心绪纷乱,早将此事抛诸脑后。

“罢了……”江云摇头失笑,嘴角却不自觉扬起,“权当是……赠与娘子的第一份心意吧。”

“嗯,得另作一幅更加吸引人的……”一个念头在脑中成型,他眼中闪过一丝猥琐的光芒。

为了打开市场,他可顾不得什么文人君子的名声,什么东西吸引人就画什么。

“哈啊——”浓重的倦意伴着酒后的微醺袭来,家宴上那几杯酒的后劲此刻才汹涌而至。

“明日……明日再画……”嘟囔声未落,他已倒向床榻,沉入黑甜梦乡。

一夜无梦,酣睡至天光大亮。晨光透过窗棂,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。

“啊——嗯……”江云坐起,舒坦地伸了个长长的懒腰,筋骨舒展发出细微声响。

望着窗外明媚晨光,心旷神怡,诗兴油然而生,朗声吟道:

“大梦谁先觉?平生我自知。”

清朗的声音在寂静小院中回荡。

“咦?今天小青小环这两个丫头居然没有叫我起床?”他略感诧异。

推门而出,晨风裹挟着草木清气拂面。目光所及,小院石桌旁,那道熟悉的清丽身影已沐浴在晨光中。

唐清婉身着月青色轻罗长衫,晨曦仿佛能穿透薄纱,勾勒出她玲珑身姿的曼妙剪影,周身笼罩着一层柔和光晕,静谧如画。

江云下意识眨了眨眼,似被那纯净的光影所摄。

“娘子,早。”江云走上前,语气自然。经昨夜坦诚,面对她时,那份无形的隔阂似乎又消融了几分。

“不早了,夫君。”唐清婉自账册中抬首,晨光映着她清丽面庞,神情虽淡,眸光却似比往日温润些许。

“见你昨日饮了酒,便嘱咐小青小环,今晨不必扰你清梦。”

她顿了顿,目光落在他脸上,声音依旧平稳,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寻。

“方才……夫君吟诵的起句,‘大梦谁先觉?平生我自知’,意境超然,不知……可有下阙?”

“啊?”江云一怔,随即耳根微热——随口装个风雅,竟被正主听了去?

他挠挠头,本想搪塞是“胡诌”,但触及她眸中那抹隐约的期待(或是好奇?),话到嘴边又改了主意。难得娘子主动问及他的“才情”……

“咳咳,”他清了清嗓子,负手挺胸,努力摆出几分文士风范。

“娘子既问,那我就献丑了:大梦谁先觉?平生我自知。草堂春睡足,窗外日迟迟。”

唐清婉静默聆听。待他吟罢,她并未立刻回应,只是垂眸,唇齿微动,无声地复诵着那两句新得的诗句——“草堂春睡足,窗外日迟迟”。

晨光暖煦,微风轻拂,此情此景,竟与诗境隐隐相合。

片刻,她才抬眼看向江云,眸光清亮:“‘窗外日迟迟’……确是好句,闲适自得,意蕴悠长。”

“夫君好才思。”语气虽淡,却少了疏离,多了几分认真的品评。

“嘿嘿,有感而发,有感而发,娘子过誉了。”

江云被夸得心头微热,颇为受用。看来这“诗才”人设,在娘子这里还能加点分!

目光顺势落在她手边的账册上,江云凑近细看。那密密麻麻的账目,尤其是“壹、贰、叁、肆……”等繁复的繁体数字,瞬间让他头皮发麻。

光是写这些字,就得耗费多少工夫?他不禁皱眉,喉结滚动了一下。

唐清婉自诗句余韵中回神,正欲提笔将诗誊录,见江云盯着账册眉头紧锁,便道:“夫君还是先去洗漱用膳吧,早膳该备好了。”

“不急不急,娘子!”江云眼睛一亮,神秘一笑,“我教你个新鲜玩意儿如何?保管让你记账快上十倍不止!”

“哦?”唐清婉放下笔,眸中好奇更盛,“夫君又要教妾身何物?”

江云不由分说,取过她案上毛笔,抽出一张新宣纸。郑重写下“壹”至“拾”的繁体字,每个字旁画一箭头,再在箭头末端,小心翼翼地写上对应的符号:1、2、3……9、10。

他将纸推到唐清婉面前。

唐清婉的目光被下方那些奇特的符号吸引,秀眉微蹙,拿起纸张仔细端详对比。

“夫君,这是……?”她抬眸,清亮的眼中充满了求知的光芒,这次的好奇心显然被彻底勾起。

“此物名曰——阿拉伯,不对,‘大昌数字’!”江云指着下方符号,语气带着点“献宝”的得意。

“专为计数记账而生!比这‘壹贰叁’可简便太多了!书写迅捷,运算更是快如疾风!” 他兴致高昂地讲解起来,从个位、十位到百千万,如何书写组合,如何加减运算,甚至当场用数字演算了几笔账目作示范。

以唐清婉的聪慧,理解其意与用法不过转瞬之间。

然而,当她尝试提笔,欲写下那个“3”时,手腕却显僵硬。

习惯了横平竖直的方块字,面对这些圆润流畅、甚至带些“歪扭”的曲线符号,她竟一时不知如何运笔,白皙的脸颊泛起淡淡的窘迫红晕。

江云看在眼中,心头微动。

他缓步移至唐清婉身侧,温声道:“娘子,握笔需放松些。来,我教你运笔之法。” 言罢,他伸出手,轻轻覆在她执着毛笔的纤纤玉手之上。

肌肤相触的刹那,两人指尖皆几不可察地一颤。

江云只觉掌心所触温润细腻,如握暖玉,一股微妙的电流悄然窜过心间。

他连忙凝神摒念,专注引导:“手腕放松……对,顺其自然……笔锋轻转,此处要圆润……这个‘5’的钩挑需利落……” 他低沉的声音带着温热的气息,萦绕在唐清婉耳畔。

他握着她的手,一笔一划,在宣纸上缓缓移动。从1到10,十个简单的符号,在两人交叠的手掌下渐次呈现。

时间仿佛变得粘稠,空气中墨香浮动,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旖旎。

数字不多,片刻便已写完。江云心中带着留恋,缓缓松开了手,那温软的触感仿佛还残留在指尖。

“娘子多加练习,日后记账算账,以此代之,必当事半功倍。”江云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。

“嗯。”唐清婉轻轻应声,目光落在纸上那些由两人共同写下的、形态各异的“大昌数字”上。她沉默片刻,忽然轻声喟叹:“夫君……总能拿出些出人意料的古怪物事。”

这话如细针,轻轻刺了江云一下。诗才、制盐、画艺、如今又是这闻所未闻的数字……他心底猛地一沉,寒意悄然爬上脊背。

匹夫无罪,怀璧其罪! 这警句如惊雷在脑中炸响。

自己是否太过张扬?这些来自异世的“奇技”,究竟是福是祸?

江云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潜在的巨大风险。

所幸……所幸是入赘到了唐家,知道这些的也只有他的娘子。一丝庆幸油然而生。江云竖起食指摆了个噤声的姿势。

“嘿嘿,”江云压下忧虑,堆起笑容,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看着唐清婉,“娘子,这个……算作你我之间的小秘密可好?暂……莫让他人知晓?”

唐清婉抬眸,静静凝视他。

那双眼中,有期待,有忐忑,还有一丝……依赖?此人虽谜团重重,行事古怪,却从未对她、对唐家有过恶意,甚至……处处维护。

她未追问缘由,只是微微颔首,声音清冷依旧,却添了丝柔和:“早膳快凉了,夫君快去洗漱吧。” 这便是默许了。

江云如释重负:“好,这就去!”

看着江云匆匆离去的背影,唐清婉重新垂首,指尖轻抚过纸上那些歪扭却新奇的符号。

昨夜烛光下他认真解释“根基稳固”、“情浓水到渠成”的神情,与他掌心覆于手背的温度,竟不期然浮上心头……一丝微不可察的红晕悄然晕染耳根。

她望着那些符号,唇角抑制不住地,向上弯起一个极清浅、极动人的弧度,旋即又似自嘲般,轻轻摇了摇头。

……

江府,议事大厅。

昨日醉仙楼盛宴高朋满座,唯独缺了江家,然而江家并不知此事。

此刻,大公子江啸正躬身立于堂下,脸上是掩不住的邀功之色。

他双手捧着一个精致的青花瓷小罐,如同献上稀世珍宝,小心翼翼地呈到江万山面前。

“父亲,请看!此乃孩儿费尽周折,从李家公子李严手中所得——‘雪花盐’!”

江啸的声音因激动而微颤,“父亲,您且仔细查看这盐的成色!看看这品质!孩儿说,即使是宫中御用的‘清盐’,在这个‘雪花盐’面前,亦要黯然失色!”

江万山疑惑接过瓷罐。

拔开软木塞,一罐洁白如新雪、细腻如流沙的晶粒赫然呈现!

阳光透过高窗斜射而入,罐中晶体竟折射出点点细碎的晶芒,璀璨夺目!

他伸出布满老茧的拇指与食指,极其小心地捻起一小撮,置于眼前细观。

每一粒盐晶都剔透纯净,毫无杂质。他迟疑一瞬,终是伸出舌尖,吝啬地舔舐了指尖上那微不可察的一点点。

轰——!

一股前所未有的、纯粹到极致的咸鲜滋味,如同惊涛骇浪,瞬间席卷了他的整个口腔!

霸道、纯粹、毫无一丝苦涩或腥气,完美地激发出味蕾最原始的渴望!

江万山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,浑浊的老眼爆射出骇人的精光!

那光芒中,翻涌着极致的贪婪、被颠覆认知的震撼,以及被泼天利益点燃的、近乎疯狂的算计!

他猛地抬头,目光如淬毒的鹰钩,死死攫住江啸,声音因极度的兴奋和贪婪而变得嘶哑。

“你……你说这是从李家得来的?”

“正是!父亲,孩儿与那李家李严交好,这是他今天秘密告诉我的,还说他家掌握了此盐的渠道。”

“你……说李家……握有此盐渠道?大批量……?”

“千真万确,父亲!”江啸斩钉截铁,腰板挺得更直,“李严亲口所言,渠道隐秘,但是货量如山!”

“父亲,此乃天降横财!若我江家能得此渠道……” 他恰到好处地收声,留下无尽遐想。

江万山枯瘦如鹰爪的手指,此刻正死死攥紧了罐身,指节因过度用力而青筋暴突,甚至发出令人牙酸的“咯咯”轻响。

他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罐中那堆积如雪的晶体——雪花盐!

“李富贵……”江万山干涩的嘴唇无声地蠕动,吐出这个名字。

姑苏城中,姓李的商贾不少,这个李富贵,他自然有印象。

一个靠着祖上留下的几间铺面和还算活络的脑子,在姑苏城这寸土寸金的富贵地界勉强站稳脚跟的商人,但是在姑苏城根本排不上号。

“可偏偏是这样一个角色……”江万山眼珠在深陷的眼窝里急速转动,无数念头电光火石般闪过。

“就这么一个家伙是怎么悄无声息地弄到了这足以颠覆乾坤的‘雪花盐’渠道?!”

是走了什么狗屎运,背后……另有高人指点?亦或是他李富贵扮猪吃老虎,暗藏了连他江万山都看不透的底牌?无数种可能在江万山脑海中激烈碰撞。

“呼……”江万山猛地松开几乎要将瓷罐捏碎的手指,长长吐出一口浊气,胸膛剧烈起伏。

浑浊的老眼中,那最初的震惊和疑虑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,取而代之的,是一种近乎贪婪的凶光!

李富贵如何得到渠道?这其中的隐秘关节,他江万山此刻或许无法尽知。但这并不重要!

重要的是,眼前这罐中之物,这洁白如雪、价比黄金的“神物”,其背后代表的,是一场足以颠覆整个盐业格局、让无数家族兴衰更迭的滔天巨浪!

是一场泼天的富贵!是能让他江家彻底压垮唐家、甚至问鼎江南盐业魁首的绝世契机!

“哼!”江万山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而沙哑的冷笑,布满皱纹的脸上,肌肉扭曲出一个极其阴狠的弧度。

“管你李富贵是走了什么狗屎运,还是背后藏着哪路神仙……这块肥肉,既然露了馅,落到了我江万山的眼里……”

他猛地一拂袖,枯瘦的手指再次重重按在冰冷的瓷罐上,仿佛要将那罐中之“雪”牢牢攥在手心,声音如同淬了毒的冰锥,一字一顿,带着不容置疑的枭雄霸气:

“我江万山,定要撕下那最肥美、最致命的一块!连皮带骨,吞下它!”
推荐阅读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