情深奇妙：双渡（13）

今晚的陆念萍很显然有些不对劲，尤其在她喝完面汤后，将一口都没动过的面条推到了江东方的面前。

“嗯？”

“饱了，不能浪费，你吃掉。”

江东方低头看着眼前不剩半点汤水的面条，再抬头看了看陆念萍。

果然有问题么，按照以往的念萍，是绝对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的。

沉默了片刻，江东方又重新将面条推到她的面前，却见她坚决摇头，“不吃，饱了。”又将面条推了回去，“你吃。”

江东方神色复杂的瞥了她一眼，垂下眼眸，“念萍，男女授受不亲。你我非亲，岂可共食？”

江东方说完叹了口气，拿着碗起身又从锅里捞起一勺汤浇在面条上，刚转身，就见陆念萍侧脸趴在桌子，眼珠子随着他的动作而转动。

呆呆的模样看得江东方不由失笑。

“哥哥。”

娇娇软软的声音让江东方一愣，将面条放到桌上后，他伸手捏了捏陆念萍的脸，又凑近了几分。

“没喝酒啊，怎么就醉了呢？”

江东方刚想收回手，却猛地被人紧紧抓住，不让人离开。

“念萍？”

话刚说出口，江东方便察觉到了掌心的湿意，随后成串的泪珠不断落下，流进他的掌心。

陆念萍也从抓着他的手变成了埋首在他的掌心中。

先是无声的落泪，渐渐的，哽咽声传来，声音由小慢慢变大，直到最后的嚎啕，哭声中似乎藏着巨大的委屈一般。

江东方犹豫了一会，才将陆念萍搂进怀里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。

虽然他不知道她过去经历了什么，也不知道她今晚想起了什么，但看她的状态，显然那是一件极具悲伤的事情。

江东方想起儿时自家母亲安慰受委屈的自己的动作，笨拙地将它运用到陆念萍的身上。

在江东方的默默安抚下，哭声渐渐小了下来，意识慢慢回笼，陆念萍从他的怀里抬起头，红通通的眼睛看得人可怜极了。

“哭好了？”江东方声音温柔，眉眼含笑，让陆念萍不由俏脸一红。

见状，江东方抿唇笑了笑，然后关切问道：“渴不渴？”

陆念萍摇摇头，随后没多久又改变主意点点头，难得羞红了脸，垂下眼眸。

一杯盛满水的青瓷杯落入眼底，陆念萍抬头看了一眼江东方，又轻抿了一口水，才开口道：“你不想问问我为什么哭吗？”

江东方摇摇头，“看得出来这是一场伤心事，如果你不愿意说，何必去掀开你的伤疤呢！”

“东方，你还真是温柔体贴。”陆念萍微微一笑，眉间有些出神，“真羡慕蔓蔓有你这样一个哥哥陪在身边长大，保护她啊。”

江东方闻言，想起适才她的那声哥哥，有些疑惑道：“陆少爷对你很不好吗？”

陆念萍轻笑一声，“你说的是哪个陆少爷啊？如果是上海法租界那个，还可以吧，虽然比不上如萍梦萍，但比依萍好些吧！如果你说其他的陆少爷……”

陆念萍笑着摇摇头，“东方，我和你说起过我爸爸和他的九个姨太太的故事，但有没有和你说起过我爸扔下的那七房后的故事啊？”

江东方轻轻握住她放在桌子上的手，心中充满了担忧，“念萍……”

也许是氛围刚刚好，让陆念萍拥有了诉说的冲动。

她笑了笑，垂着眼眸，边手指把玩着手腕上的那块手表，边开口道：“东北刚刚被日本人侵占，伪满洲国还没有建立的时候，曾经经历过三年的动荡黑暗，那段时间被陆振华扔在东北的七房里，各房的人逃的逃，散的散，死的死。逃不掉，又没儿子兄弟的女人，只能面对那群豺狼虎豹，有勇气的自杀了，没勇气的……”

说到这里，她顿了顿，轻抿着唇，垂下眼眸，“其实欧阳庆有一点说的没错，我能活到这么大，又逃到上海来，确实……”

“念萍！”江东方喝止住她的话。

陆念萍笑了笑，轻轻拍了拍抓着她手腕的江东方的手，随后深吸一口气吐出，挣脱开江东方的手，从随身携带的小肩包里翻出一支烟来点上。

烟圈慢慢吐出，渐渐模糊了她的双眼和面容。

“作为陆振华的七姨太，我妈妈一共为他生了三个女儿，我是最小的那个。当年他抛下属下和我们逃离东北后，没多久那群愤怒的士兵就闯进我家。我的大姐不堪受辱自杀了，二姐因为姿色有培养价值，被人卖进了红楼。我妈本来想寻死来着，但我估摸着她放不下我和我二姐才一直熬着。”

“十四岁生日那天，我二姐死了，妈带来了二姐送给我的最后一份礼物，也就是这个手表。后来妈也死了，我才知道原来二姐是被一个日本人的走狗家的纨绔子弟玩死的，而介绍我二姐认识那个纨绔子弟的人，不是别人，正是我同父异母的哥哥，陆家二房的长子陆尔棋。”

说到这里，陆念萍脸色已难看得仿佛从地狱里爬出的恶鬼，胸口的情绪更是起伏的厉害，在猛抽了几口烟后，才慢慢缓了过来。

于是她继续说道：“妈刚死时，我并不知道这事，所以在陆尔棋以哥哥的身份找到我的时候，我虽然心存戒备，可碍于年龄和性别，我想着终归有着一半相同的血缘，便跟着他回去了，谁知道这才是噩梦的开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