暗河传01

小姝亲启：

见字如面。

自上次一别，已有数月。

春深时节，药庐外的桃花开了又落，总让我想起你，不知你近来可好？心中甚是挂念。

前日收到你的信，说以落梅为卦，推演出我命中有劫。

我这几日反复思量，把各种事都想了一遍，还是觉得并没有异样。

你于卜算一道的厉害我素来知晓，只是不想见你为我太过忧心。眼下我一切安好，不用担心。

上次在信中你提到近来正在钻研蛊术，我虽然可惜不能与你切磋医术，但见你找到新的兴致，我也替你高兴。

你向来聪慧，无论医术、音律还是卜算，稍加研习便能精通，我只盼你随心而行，自在便好。

另有一事须得再三叮嘱：若非必要，切莫轻易外出。如果实在要出门，一定要把面纱戴好。

不要要怪我啰嗦，你应当知晓自己容貌之盛。

去年春日你来药王谷，不过惊鸿一现，便让谷中弟子失神数日，连药都抓错了。这般容颜，实在易生风波。

最后，还记得你曾说想要一把古琴。

我已经在城中相看数把，其中几件焦尾古琴实在不错，待我攒足银钱，必为你挑一件最好的。盼着再见之日，到时候你可要好好弹给我听呀。

纸短情长，望自珍重。

你的阿淮

—

轻轻拆开泛黄的信封，玖姝倚在竹窗边，仔细看着来信。

“不该有错才是……”她轻声自语，指尖无意识地抚过信上“劫数”二字。

卦象分明显示阿淮将遇到坎坷，可这她信里却说得云淡风轻。难道只是小事，自己的反应过于强烈了？

看到买琴那段，她不由皱眉。

当初不过随口一提，怎料阿淮竟当真了。一把古琴价值不菲，她起身想去白鹤药庄找好友说个明白，可走到门前又停住了。

指尖不自觉抚上面颊，终于又转身坐回案前。

“非必要不出门……”她喃喃着阿淮的叮嘱，铺开信纸研墨。

也罢，写信也好。

玖姝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两年了，白鹤淮是她为数不多的朋友。

去年谷雨，她在城南杏林采药偶遇这位药王谷的神医，二人一见如故。

可惜她向来不喜欢外出，这一年多是书信往来。

笔尖悬在纸面上，墨迹慢慢的晕开。

她忽然想起刚来到这个世界，没有系统的提示，没有过往记忆，只有一些支离破碎的画面，有人教她望气卜卦，有人授她音律医术。

具体是谁早就记不太清楚了，唯独留下的技艺真切地融进了身体里。

这是她穿梭的世界里，唯一带着这么多“馈赠”的一次。

两年前，玖姝在这个完全陌生的世界醒来，第一个见到的人，便是那位黑衣银发的长者。

他将她安置在这处安静的院落，添置了所有她能想到和想不到的物品。

起初，他常来，有时是独自一人，安静的看她摆弄草药；有时则会带来一些稀有的医书，并不多言，放下便走。

也是他，在一个黄昏，第一次严肃地告诫她：“你的眼睛，不要轻易去注视他人。”他给了她一片白纱，“它会让你省去许多麻烦。”

玖姝听话的用面纱遮去大半张容颜，又垂下眼睫，不去直视他。

慕明策怔了一下，随即移开目光，叹息一声：“罢了……若无必要，还是少出门为好。”

他看着她那双低垂的眉眼，不去注视别人，少了直视人心的清澈，却多了一抹欲说还休的温柔，反倒更易引人探究。

慕明策看得明白，所以将叮嘱得更为彻底。

只是，大约从半年前开始，他便没再来过。

院落并没有与世隔绝，仍然有沉默的仆从定期送来衣食所需，一切用度依旧精细，只是再也没见过那道黑衣银发的威严身影。

玖姝不是没有想过用落梅起卦，算算他的近况，测测他的吉凶。

但念头一起，便又按下。

她记得他谈及命运时的无力和多疑，想必是不喜欢被她这般卜算的。

如今只能不再去想那院墙之外，究竟发生了怎样的变故。

玖姝轻轻搁笔，将没写完的信折好收进抽屉。

等明日，再给阿淮回信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