九龙城寨之围城21

接下来的几天，玖姝总觉得有些异样。

龙卷风待她依旧很好，会给她带温热的蛋挞，会不动声色地帮她挡住巷口吹来的穿堂风，可她隐隐感觉，他似乎比之前沉默了些，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的时间也变短了。

是她做错了什么吗？

玖姝几次想开口问问，可见他神色如常，那些投喂和关照也一分未少，便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。

还有信一送她的那条浅紫色的发带，她明明记得边缘已经有些轻微的起毛，颜色也黯淡了一点点。

可这两天，它似乎又变得很新，缎面光滑，色泽鲜亮。她对着镜子摸了摸，触感似乎也更挺括了些。是错觉吗？

相比之下，信一的表现就直白得多。

他现在见到她，十次有八次耳朵都是红的。有一次他给她带了烧腊饭，她接过饭盒，很自然地说了句：“谢谢信一哥哥。”

信一像是被这句话烫到一样，猛地别开脸，声音都结巴起来：“别……别突然这样叫。”

玖姝看着他几乎要同手同脚走开的背影，心里满是困惑。

他之前不是总缠着她叫哥哥吗？怎么真叫了，他反而这副样子？真是越来越奇怪了。

她在城寨里活动的范围变大了些，时常能在不同的角落遇见那个叫陈洛军的青年。

听鱼蛋妹说，他同时在好几处打散工，搬货、清洗、跑腿，什么都做。

“鱼蛋妹，过来。”玖姝坐在裁缝铺门口的矮凳上，朝着她招手。

鱼蛋妹开心的蹦跳过来。玖姝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用彩色玻璃纸包着的水果糖，摊在手心：“给你吃糖。”

阳光暖暖地照在两人身上，鱼蛋妹惊喜地睁大眼睛，小心翼翼地挑了一颗橙色的。

玖姝自己也剥开一颗绿色的放进嘴里，酸酸甜甜的味道让她眯起了眼。

两个年龄相差不小的女孩，就并排坐在门槛上，晃着腿，分享着简单的甜味，不时发出开心的笑声。

这时，陈洛军正扛着一箱货物从旁经过，汗水浸湿了他破旧的上衣，玖姝看见他，拿着几颗糖走过去，递到他面前。

陈洛军愣了一下，抬头看见是她，目光迅速垂下，不敢与她对视。

直到看她一直伸着手，他迟疑着，双手在裤子上擦了擦，才沉默地从她白皙的掌心接过了那几颗糖。

“谢谢。”他声音很低。

“不客气。”玖姝看着他疲惫的样子，“我叔叔年纪大了，取水不太方便。你以后每天能帮我给他送一桶水吗？”她报出了一个比市价稍高些的数目，“我给你这个工钱。”

陈洛军握紧了手里的糖，摇头：“我可以免费帮你送。”

“不行，”玖姝语气温和却坚持，“做事拿钱，天经地义。”

陈洛军看着她不含一丝施舍意味的眼睛，最终点了点头：“……好。”

—

晚上，七记冰室里灯火通明，信一皱着眉头核对今天的账目。玖姝吃完晚饭，凑过去站在他旁边看着。

“你这个数字写错了，”她伸出手指，点了点账簿上的一个条目，“应该是八块五，你写成八块八了。”

她靠得很近，发梢几乎要扫到他的手臂，身上那股淡淡的香气丝丝缕缕地萦绕过来。

信一感觉自己的注意力完全无法集中在那些数字上，笔尖在纸上划拉了几下，差点又把数字写错。

“哎呀，你别吵……”他有些懊恼地嘟囔，心里想的却是：还不是因为你站在这里，害得我什么都想不了。

过了一会儿，龙卷风带着陈洛军也来了冰室，显然是带他来吃叉烧饭。

龙卷风一边让他吃饭，一边语气平常地问：“这么拼命赚钱，为了什么？”

陈洛军捧着的叉烧饭大口的吃，沉默了片刻，才低声道：“我想买张身份证……”

玖姝在一旁安静地听着，忽然觉得这场景有些熟悉——带受伤的人去四仔那里医治，请吃叉烧饭，介绍工作机会……

她眨了眨眼，下意识地凑到信一耳边，信一整个人都僵住了。

只听见她用气音，小声问：“信一，城寨福利委员会的主管，都这么负责的吗？”

她顿了顿，“我也是这样的流程呢。大佬他对每一个来城寨的人，都这样照顾吗？”

信一原本因为她突如其来的靠近而心猿意马，被她这天真的问题一下子逗笑了，“怎么可能……”

她声音虽轻，但以龙卷风的耳力，怎么可能听不到。

“衰妹仔……”他的语气里听不出多少责怪，随即又补了几个字，像是在自言自语：“冇心冇肺。”

见陈洛军无处可去，龙卷风对信一说：“把阁楼收拾出来，给他暂住吧。”

信一先是应下：“好。”随即猛地反应过来。阁楼收拾出来给光头仔住，那以后小姝要是累了、或者天色太晚，她睡他的房间，那自己睡哪？难道……

这个念头让他血液轰的一下全涌上了头顶。

“要不要我帮忙一起收拾？”玖姝好心问道。

“不用！”信一几乎是立刻拒绝，他急匆匆地往外走，“我去叫提子来帮忙！”

走到门口，他又折返回来，从货架上拿起一瓶绿宝汽水，用开瓶器“啵”一声撬开瓶盖，塞到玖姝手里，动作一气呵成，然后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了。

玖姝拿着那瓶汽水，有些茫然地看了看信一仓促的背影，又转头看向龙卷风。

龙卷风哪里会不明白那小子心里在打的什么算盘。

他无奈地摇了摇头，望着信一消失的门口，笑骂了一句：“衰仔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