九龙城寨之围城02

玖姝已经在表叔这间弥漫着药香的小屋里待了好几天，却始终没有踏出过门。

她像一株尚未适应新土的植物，透过高处那扇铁窗，窥视着外面那个喧嚣而陌生的世界。

每一种声音、每一缕气味、每一帧映入眼中的画面，都在无声地告诉她一个匪夷所思的事实——

这里，绝非她所知的时空。

没有摩天玻璃幕墙，只有密压压的旧楼；人们的衣着朴素甚至过时，物品都蒙着一层岁月的色调；无处不在的，是一种混乱却又蓬勃的市井生命力……

“我这里呢，没什么需要你帮忙的。”黄叔对她说话时，语气总是不自觉地放得很缓、很温和。

他对这个突然出现的侄女心生怜惜，她安静、乖巧，也很懂事。

更何况，她生了这样一副容貌……若没有几分庇护，在这年月，只怕寸步难行。

“我老啦，平日也就摆弄这些药材。隔壁街倒是有个后生，脑子活络，见多识广，中医西医都懂点儿，既会推拿正骨，也能缝针止血。找他瞧病的人，可比我老头子这多得多喽。”

黄叔说着，目光不经意地落在玖姝身上，心里却沉甸甸地想着：等他再老一些，动不了了，这孩子能托付给谁？小姝的父母对他有恩，他更不能对不起她九泉之下的父母。

“小姝啊，”他沉吟片刻，“你都会些什么？我想想看，能不能替你寻个稳妥的营生。”

玖姝认真地思索起来。“会用一点刀子。”她小声说。

黄叔闻言就笑着摆了摆手，这丫头连捣药的力气都软绵绵的，哪像是能持刀习武的样子。

“厨艺怎么样？附近有几家冰室常招人手的。”

“唔……我会做西湖醋鱼……大概。”

她的声音越说越小，最后几乎含在嘴里，听得黄叔不由地露出一点无奈的笑意。

“啊，还有！”她忽然抬起头，像是终于抓住一点希望，“我会缝纫，会用缝纫机……我会做衣服。”

“这个好。”黄叔眉头舒展，点了点头，“阿红的裁缝铺子兴许缺人。明天我带你去见见她。她总会卖我这个老头子几分薄面的。”黄叔拍拍玖姝的肩膀，像是在安慰她。

“另外，城寨里新来了人，按规矩我总得去跟龙卷风打声招呼。过两天你随我走一趟，我带你去见他。”

“龙卷风？”玖姝眸光微动——这正是系统曾提及的那个与任务紧密相关的名字。既然真的确实在此地，她先前那点不安便悄然散去了一些。

—

第二天清早，天光尚未完全透进高密度的楼隙，玖姝便悄悄起身了。她捏着黄叔前日塞给她的几张零用钱，深吸一口气，终于鼓起勇气决定踏出这扇门。

她用一块素色的头巾仔细裹住头发和大半张脸，只露出一双清澈的眼睛。

可有些东西，是粗布头巾根本遮不住的，那截纤细白嫩的脖颈，那双垂眸时也像含着水光的眼睛，如乌黑绸缎般自头巾边缘穿过的长发，以及窈窕的身影。

尽管她低着头，尽量贴着墙边走路，但那通身的气质，行走间不自觉流露的仪态，纤细却不失风骨的身形，依旧像一道格格不入的柔光，劈开了城寨清晨的喧嚣油腻。

卖肠粉的阿伯停下了刮板的动作，晨起倒痰盂的阿婶倚在门边忘了回去，几个正要出门上工的年轻后生更是看得愣神，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她，彼此用眼神无声地询问：城寨里，什么时候藏了这样一位姑娘？

她却浑然未觉，或者说早已习惯这样的注视，只是小心地捧着买到的热乎早点，沿着来路匆匆往回走，留下身后一片压声的猜测和久久未散的目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