九龙城寨之围城01

“小姝，这个世界的任务是完成这位蓝信一的心愿。”

系统用一贯平稳的电子音说道，“他人生中存在太多遗憾，而最令他终生无法释怀的，是他的大佬龙卷风的离世。”

“所以他的愿望，是希望那个叫龙卷风的人不要死？”玖姝向系统确认道。

“目标未明确说明。概率上存在这种可能。”

系统圆滚滚的机身轻轻转动了一下，发出细微的嗡鸣，“这些任务对象总是不提供清晰指令，言语构成方式接近人类所说的‘谜语人’。”

它最近刚更新了语言库，甚至学会了一点“吐槽”。

“依旧跟上个世界一样，使用你自己的身体。”

系统补充道，“我会为你匹配一个合适的身份并安排合理接入点。”

“小姝，”系统的机械音似乎放软了一些，指示灯稳定地散发着令人安心的暖光，“请做好准备。”

—

玖姝是在一阵剧烈的头痛和浓郁的药香中逐渐恢复意识的。

首先刺入感官的是声音——嘈杂的粤语吆喝、老旧风扇的嗡鸣、远处隐约传来的麻将碰撞声，还有水珠从不远处滴落的单调回响。

她睁开眼，视线花了片刻才适应昏暗的光线，映入眼帘的是一根裸露的、微微泛黑的木梁，梁上悬挂着好几束倒吊的干枯植物，形状各异。

玖姝躺在那张铺着草席的木板床上，身上盖着的薄毯散发着阳光晒过后的洁净味道，混合着那无处不在的药香，竟奇异地让她紧绷的神思感到一丝安宁。

墙壁是同样的斑驳，但靠墙立着几个巨大的、深色的木质百子柜，无数个小抽屉上贴着泛黄的毛笔字标签，写着“当归”、“熟地”、“三七”等药名。墙角堆放着几个敞开的麻袋，里面是各种晒干的根茎和草叶。

窗台上、屋檐下，甚至用细绳悬挂在空中的，都是各式各样正在阴干的药材。

一扇铁窗开在高处，窗外不是她熟悉的城市天际线，而是密不透风的交错楼宇，生锈的铁皮遮阳棚、横七竖八的晾衣竹竿、以及层层叠叠、几乎要挤压过来的窗戶，许多窗口还亮着暖黄或惨白的灯光，像蜂巢般密集地镶嵌在巨大的混凝土怪兽体内。电线如藤蔓般在楼宇间纠缠拉扯，仿佛一张巨大的、危险的网。

空气粘滞而厚重，混合着油烟、熟食的香气、晾不干的衣物湿气，还有某种无法言说的、属于太多人拥挤生活的复杂味道。

她起来推开吱呀作响的铁皮门，走入一条更加昏暗的走廊。

走廊窄得仅容一人通过，两侧是密密麻麻的门户。头顶上，各种牌匾和灯箱层层叠叠，闪烁着“跌打”、“凉茶”、“麻雀馆”等繁体字样，霓虹灯光在潮湿的空气里晕开一片片迷离的光影。

她顺着狭窄的、几乎垂直的铁楼梯往下走。

喧闹声略微隔绝，空气中那股复杂的味道里，药草的气息逐渐凸显。

然后她看到了，一扇低矮的木门，门边挂着一块被岁月磨光了边角的木匾，上面用墨笔写着两个苍劲的大字：“黄记”。

门没锁，她颤抖着手推开。

里面没有亮堂的店铺，更像是一个堆满了药材的居所。

一个穿着白色汗衫、背影精瘦的老人正背对着她，在一个石臼里费力地捣着些什么，满室都是“咚咚”的沉闷回响。

她张了张嘴，这虽然是她本人的身体但多少融合了一点原身份的人的记忆，千辛万苦攒在心里的那点勇气和说辞，在见到人的这一刻，只剩下带着哭腔。

老人动作顿住，缓缓回过头。

他面容清癯，皱纹深刻，眼神却澄澈有光。他打量着她，这个用灰头巾包着脸、风尘仆仆、眼神里写满了惊惧与疲惫的年轻女孩。

良久，他叹了口气，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沉稳：“小姝，你醒了就好……再休息休息吧，你气虚体弱，心神耗损太过了。”

她所承接的原主人的身份，属于一个命途多舛的姑娘。

父母相继离世后，无良的亲戚们便打起她的主意，合谋要将她卖给一个有钱的老头做填房。

走投无路之下，她只得仓皇出逃。濒临绝望时，她想起父母临终前的嘱托，若实在无依，可去香港投奔一位远房表叔。

她几乎是抱着必死的心踏上了这条渺茫的偷渡之路。一路颠沛流离，隐忍跋涉，眼看就要抵达目的地，却终因体力不支最后病逝。

于是系统接管了这一切，将原主的灵魂送入轮回，让玖姝接手了这个身份与未尽的路。

黄叔甚至没有多问什么，只怕她心里难受。

一路上的提心吊胆、仿佛都在老人这句平淡的话和满室沉静的药香里，找到了一个暂时的落脚点。

她站在在这一室药香里，听着外面隐约传来的、老人捣药的规律声响，第一次感到那根一直紧紧绷着的弦，稍微松动了一些。

她小心翼翼地，将遮脸的头巾往下拉了一点，让肌肤呼吸着这安神的空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