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6章 找知府打听消息
晨光熹微，闽州城在略带咸腥的海风中渐渐苏醒。客栈房间里，王世文顶着一头乱发，脸上还带着几分宿睡未消的懵懂，对着正在洗漱的江云讪讪道。
“哎，太白兄，昨晚……昨晚真是不好意思！”他挠了挠头，颇有些懊恼。
“为兄本想着就眯一小会儿，养养精神，晚上好……咳，谁知这身子骨不争气，一沾枕头就跟灌了铅似的，竟一觉睡到了大天亮！误了大事，误了大事啊！”
他显然以为江云昨晚是清醒地等着他，错过了“揽月阁”的盛事。
江云用布巾擦了把脸，闻言不由得失笑，也打了个哈哈：“无妨无妨，王兄不必介怀。这‘揽月阁’又不会长了腿跑掉，它就在那儿，咱们什么时候去都成。”
“海风催人眠，小弟昨夜也是沾枕即着，睡得昏天暗地。”他巧妙地揭过，也免了王世文的尴尬。
“这怎么能行呢！”王世文一听更急了，仿佛错过了天大的机缘。
“咱们千里迢迢来这闽州，不就是为了见识那独一无二的异域风情？这等开眼界的大事，岂能耽搁？”他搓着手，恨不得现在就是华灯初上之时。
江云看着他猴急的样子，忍不住调侃道：“王兄啊王兄，心急可吃不了热豆腐。你且看看窗外，日头才刚爬上来，哪家秦楼楚馆是迎着朝阳开张做生意的？”
“咱们不如趁着这大好晨光，先去逛逛这闽州城，领略一下海疆风貌，岂不快哉？”
王世文探头看了看窗外喧闹起来的街市，只得悻悻然叹了口气：“唉，也罢也罢！那就依太白兄，且去逛逛这劳什子……闽州城！”语气里满是明珠暗投的无奈。
江云心中暗笑，他提议逛街，自然另有所图。王世文户部侍郎之子的身份，在这远离京城的闽州，无疑是一块分量十足的金字招牌。
若能借着他的名头，与本地最高行政长官——闽州知府搭上线，打探起番邦商船和海外作物的消息，必然事半功倍。
目标明确，两人带着各自的护卫，一路穿街过巷。江云刻意引导着方向，不多时，一座庄严肃穆、飞檐斗拱的府衙便出现在眼前。
朱漆大门敞开，门前石狮威严，两名持水火棍的衙役肃立两旁。
江云上前一步，对着其中一个衙役拱手，语气从容不迫：“劳烦这位差爷通禀一声。就说，户部侍郎王大人府上的公子王世文，途径闽州，特来拜访知府李元李大人。”
那衙役一听“户部侍郎之子”几个字，眼神立刻一凛，腰杆下意识挺得更直了。
京城来的贵公子！他不敢有丝毫怠慢，连忙抱拳还礼：“公子稍候！小的这就去通禀！”说罢转身，几乎是跑着冲进了府衙大门。
“太白兄，咱们来这知府衙门作甚？”王世文这才后知后觉，疑惑地低声问道。他对地方官场并无太大兴趣。
江云凑近些，低声道：“王兄莫急，小弟有些关于海外风物的事情，想请教一下知府大人。只是小弟一介白身，贸然求见朝廷命官，恐难如愿，不得已才借用了王兄的金面。放心，不会耽搁太久，问完咱们就走。”
王世文一听，只是借用名头问几句话，便无所谓地摆摆手：“哦，这等小事，用就用呗。只要别耽误咱们晚上的正事就行。”他所谓的“正事”，自然是揽月阁。
等待并未持续太久。很快，府衙那扇沉重的朱漆大门“吱呀”一声被从内拉开。
一位身着青色蟒纹常服、头戴乌纱帽的中年官员，在一名师爷和几名衙役的簇拥下，步履略显急促地亲自迎了出来。
此人面白微须，气度沉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圆融，正是闽州知府李元。
李知府目光迅速扫过门前几人，最后精准地落在衣着最为华贵、气质也带着几分贵气的王世文身上。
脸上立刻堆起热情而不失分寸的笑容，快步上前，拱手行礼：“哎呀呀！不知王公子大驾光临，下官有失远迎，恕罪恕罪！”
王世文对这种场面倒是驾轻就熟，立刻也换上得体的笑容，微微侧身，只受了半礼，拱手回礼道：
“知府大人太客气了！在下王世文，并无官身，只是随家父在京城耳濡目染了些礼数，岂敢受大人‘下官’之称？大人折煞小生了。”言语间进退有度，显是世家子弟的底蕴。
“王公子过谦了！令尊王侍郎乃国之栋梁，公子龙章凤姿，下官仰慕已久。快请快请，里面奉茶！”李元笑容满面，态度殷勤又不失体统，侧身将王世文和江云等人让进府衙。
穿过仪门，绕过公堂，来到后院的待客厅。厅内陈设简洁雅致，檀木桌椅泛着温润的光泽。下人奉上香茗，白瓷盖碗中茶汤清亮，热气氤氲。
分宾主落座后，李元端起茶盏，轻轻撇去浮沫，这才笑问：“不知王公子此番莅临闽州，是游历还是……有何公干？若有下官能效劳之处，尽管吩咐。”他的目光在江云身上也短暂停留了一下，带着询问。
王世文很自然地朝江云使了个眼色。江云会意，立刻从随身携带的一个包裹中，珍而重之地取出几张画纸。
这些画纸上的作物，正是他根据前世记忆精心描绘的玉米、红薯、马铃薯等图像，用的是写实的技法。
“知府大人，”江云上前一步，将画纸在李元面前的案几上小心摊开，“在下江云，是王公子的好友。”
“冒昧打扰，是想向大人请教一些海外异邦的风物。不知大人可曾见过画中这几样作物？它们或许是海外番商带来的食物。”
李元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过去。他初看那画作，眼中便掠过一丝震惊——这画法前所未见，纤毫毕现，竟似将实物拓印在纸上一般！他不由得多看了江云两眼，才凝神细看画中内容。
他先是缓缓摇头，目光在玉米和马铃薯的画上掠过，表示陌生。
但当他的视线落在那张描绘着红薯藤蔓和块茎的画上时，眉头微蹙，陷入了沉思。半晌，他伸出手指，带着几分不确定地点在红薯的块茎上：“这个……这个形态，本官似乎……有些印象。”
李元端起茶盏抿了一口，似乎在努力回忆：“那已是好几年前的事了。一艘遇了风浪的吕宋商船在闽州修补。船上水手极其困顿，食物匮乏。”
“本官曾上船巡查抚慰，见过他们用一种……嗯，土疙瘩似的东西充饥。当时他们还烤了几个奉上，本官也尝了尝。”
他脸上露出一丝回味，“其貌不扬，外皮紫红，烤熟后掰开，内里金黄，口感……确实香甜软糯，饱腹感极强。
只是当时只见其‘果’（他误将块茎当作果实），未见其叶藤是何模样，所以不敢十分确定。但观此画中块茎形态，确有七八分相似。他们称这东西……好像叫‘甘什么’？来自吕宋。”
“吕宋！”江云心中如同被重锤敲击，激荡起巨大的回响！他强自按捺住几乎要跳起来的心情，手指在袖中微微颤抖。
果然！此世亦有吕宋！美洲的珍宝，竟已通过海路传到了南洋！这简直是天大的好消息！省却了远渡重洋探索新大陆的滔天风险与漫长时间！
虽然目前只确认了红薯一种，距离他梦想中的“高产作物全家桶”尚有距离，但这无疑是黑暗中亮起的第一盏明灯！是足以改变千万人命运的起点！
“知府大人当真见过此物？可知如今这闽州，或沿海何处，有人栽种此物？”江云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激动，试探着追问。若能直接找到种植地，那真是梦幻开局。
李元遗憾地摇摇头：“那些番商只是将其作为远航的储备干粮，并未售卖，也未曾带来可以栽种的种子。”
“上岸后，他们或食用殆尽，本地百姓对此物既不认识，更不知如何栽植，自然无人种植。此物虽好，却是无源之水啊。”他话语中带着惋惜，显然也对红薯的滋味甚是喜爱。
江云心中了然。果然，认知的鸿沟和技术的缺失，是最大的障碍。
人们即使得到红薯，不了解其块茎繁殖的特性，也只会当食物吃掉，而不会想到将其埋入土中。一丝遗憾掠过心头，但很快被更强烈的希望取代。
线索已明！吕宋！只要船能到吕宋，就能找到它！江云心中瞬间勾勒出打造海船、招募水手、扬帆出海的蓝图。
得到了关键信息，江云心满意足，便不欲多留，准备告辞。
李元却热情地拉着王世文寒暄起来，言语间多是奉承京城人物、打听王侍郎近况，还特意询问了王世文在闽州的落脚处，殷切地表示:
“王公子难得来一趟闽州，定要多盘桓几日！待到下官休沐之日，定在府中设下薄宴，还请公子务必赏光！”
王世文对这种应酬早已习惯，随口敷衍着应承下来：“好说好说，有劳李大人费心。”
辞别了知府李元，一行人走出府衙威严的大门。外面阳光正好，街市喧嚣。
王世文长长舒了一口气，仿佛卸下了什么重担，随即，那熟悉的、带着点迫不及待的笑容又浮现在脸上。他一把揽住江云的肩头，挤眉弄眼道：
“好了好了，太白兄，正事办完了吧？这日头也高了，咱们……是不是该去办点‘要紧’的正经事了？揽月阁，走起！”他大手一挥，目标明确，仿佛刚才在府衙里的正襟危坐从未发生过。
江云看着他那副急不可耐的样子，无奈地笑了笑。也罢，线索已得，是该让这位纨绔公子去“体察”一下闽州城的另一种“风土人情”了。
只是不知，那“揽月阁”里，除了王世文期待的“异域风情”，是否还藏着其他更有价值的“消息”？
一行人汇合了留守的护卫，在王世文兴冲冲的引领下，朝着城中那处早已打听好的、充满旖旎与未知的方向行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