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4章 留一手的江万山
琉璃拍卖会的巨大成功,让江云一夜之间进账三十一万两雪花银。
他毫不犹豫地从中划拨出一万两,充作戏班子和凝香阁演员们的薪俸——并非额外的奖赏,别看江云好像现在有钱了,其实穷得很,每一分钱,都需精打细算。
琉璃奇珍,前所未有。那些富商巨贾的竞价,几万、十几万两,于他们庞大的家业而言,或许算不得什么。然而,商海沉浮,周转为要。他们的财富,大多捆绑在流转的货物之上,轻易不会动用压箱底的现银。
江万山,此次将所有家底都压在了粮食上,使得他成为了现在姑苏城最大的粮商。
江云早将目光牢牢锁定在江家囤积如山的粮食上。这本是江万山赖以翻盘的资本,也是江云解决矿场燃眉之急的关键。
然而,姜还是老的辣。
江万山这只老狐狸,在拍卖锤落下的那一刻,便已盘算好了退路。他几乎是清点了所有能动用的现银,凑足了十万两银票。至于剩下的六万两差额,他选择了用粮食抵扣。
当江云次日清晨拿到那张还带着墨香的契约时,整个人都僵住了。契约上白纸黑字:十万两银票,加按“市价”折算价值六万两的粮食。
“这老狐狸……心眼子真多!”江云捏着契约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,牙关紧咬。
江万山此举,不仅支付了拍卖款,必然还屯着数量惊人的余粮,足以支撑江万山继续稳坐钓鱼台,操控粮价,攫取暴利。
拍卖会后的第二天,寒风卷着细碎的雪沫。江云揣着那张令人心塞的契约,踏入了江家最大的粮铺。
柜台后,一张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的脸孔映入眼帘——江啸。这位江家大少爷,一扫之前疯癫的传闻,虽面色还有些苍白,眼神却恢复了往日的刻薄与阴鸷。
“哟,这不是我们江家的‘大功臣’江云吗?”江啸嘴角勾起一丝讥讽的弧度,声音拖得长长的,“怎么?替你那新主子唐家当跑腿,来我们家搬粮食了?真是出息啊,吃里扒外的本事,越发炉火纯青了。”
江云懒得与他做无谓的口舌之争,直接将契约拍在柜台上:“江大少爷,废话少说。契约在此,十万两银票已收讫,按约,价值六万两的粮食,即刻交割。”他只想尽快拿到粮食,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。
交割过程异常顺利,显然江万山早有吩咐。看着一车车粮食从江家粮仓运出,江云的心却在滴血。
本来想将从江万山手里得来的十六万两全兑换成粮食,如今剩下的这十万两,按照今日的粮价,江云得少买不少粮食。
江云咬紧牙关,又从拍卖所得的巨款中,拿出十九万两,在城中其他粮商处购粮。
这些粮商早已闻风而动,价格比昨日又上浮了一成!江云眼睁睁看着同等银两换回的粮食再次缩水,却无可奈何。
最终,他留下五万两作为必须的周转资金,将剩下的所有财力,都化作了沉甸甸的粮车。
粮仓稍安,更大的需求又迫在眉睫。
蜂窝煤的名声已在姑苏城悄然传开,从最初的无人问津,到如今用过的人口口相传,口碑发酵,需求如同滚雪球般增长。
矿场现有的那点人手,日夜赶工也已是杯水车薪。
江云的目光,投向了城内那些在死亡线上挣扎的流民。
招募他们上山,既可解矿场人力之急,又能给他们一条活路,一举两得。
他带着几个随从,来到了官府设在城隍庙外的施粥点。刺骨的寒风卷着地上的积雪,打着旋儿。
正是放粥时分,黑压压的人群挤在粥棚前,眼神空洞麻木。
经历了那场夺命的大雪,能活到此刻的流民,几乎全是青壮年男女。
他们蜷缩在冰冷的角落,靠着一碗能照见人影的稀粥吊着最后一口气,神情是深入骨髓的疲惫与绝望。
“铛——!”
一声突兀而响亮的锣声,骤然撕裂了这片死气沉沉的寂静。所有人的目光,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,齐刷刷地投向声音来源——站在一辆粮车上的江云。
“我叫江云!城外西山,有我一座石炭矿场!今日,我要从你们中间招工!去矿上干活!男子下矿,有力气的,工钱按劳给!女子做厨娘、缝补、打扫,一样有工钱!虽不多,但是包你们一日两餐热饭,包你们一个遮风挡雪的窝棚!愿意跟我走的,现在站过来!”
声音在寂静的雪地里回荡。
人群骚动起来。短暂的死寂后,一些眼中还残存着求生欲火的汉子、失去丈夫的妇人、带着孩子的母亲,开始拖着冻僵的身体,艰难地、迟疑地迈步走向江云。他们眼中闪烁着微弱的希望,却也带着深重的疑虑。
然而,并非所有人。角落里,几个眼神油滑的汉子抱着胳膊冷笑。
“包吃住?哼,骗鬼呢!能有官府施粥的稀饭实在?”
“就是!挖矿?那可是卖命的活计!冻死也比累死强!”
“这大雪天的,挤在破庙里也能熬!何必去给人当牛做马?”
最终,愿意跟随江云的,只有一百出头。
带着这支疲惫不堪的队伍,江云顶着寒风,艰难跋涉至西山矿场。
刘大带着几个矿工迎了出来,看到这乌泱泱一大群衣衫褴褛、瑟瑟发抖的流民,饶是见惯了苦日子的汉子,也惊得目瞪口呆。
“公子……这……这……”刘大看着这阵仗,舌头都有些打结。
“刘大!”江云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,“听着!立刻安排!第一,让月娘带着矿上原有的妇人,加上这些新来的女眷,立刻生火熬粥!熬稠的!”
“先让大家伙吃顿热乎的暖暖身子!第二,把靠近矿场边、堆放蜂窝煤的那个旧仓库腾出来!仓库不够,立刻带人,用现成的木头、草席、油毡布,就在仓库旁边空地,给我搭窝棚!越快越好!能挡风避雪就行!今天所有人,休工一天,全力安置!”
“可是公子,这石炭……”刘大更关心生产。
“石炭先放放!”江云打断他,语气斩钉截铁。
刘大被江云眼中的厉色慑住,不敢再多言,连忙吆喝着人手去忙活了。
江云再次站上高处,面对着一百多双或茫然、或期盼、或麻木的眼睛,朗声道。
“都听清楚了!到了西山,就得守西山的规矩!我江云给你们饭吃,给你们地方住,你们就得给我老老实实干活!”
“谁要是敢偷奸耍滑,惹事生非,甚至手脚不干净……”他目光如电,扫过人群,“那就别怪我翻脸无情,立刻赶出去!冻死饿死,概不负责!”
他指向一旁正指挥若定的刘大:“这位是刘大,以后就是你们的头!他的话,就是我的话!听明白了没有?!”
“明白了……”稀稀拉拉、有气无力的回应。
江云也顾不得效果了,将刘大叫到一边,低声急促地交代:“盯紧点,安全第一!窝棚搭得结实点,别塌了!还有,让月娘多盯着点粮食,按人头定量,不能浪费!非常时期,紧着点用!”交代完,他几乎是有些“仓皇”地把这副沉重的担子甩给了刘大。
看着刘大带着人热火朝天地开始搭窝棚、支大锅,看着那些流民捧着滚烫的粗瓷碗,贪婪地吸溜着热粥,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活气,江云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松弛。
江云并不觉得自己是什么救世主。矿场需要劳力,这些流民需要活命,这不过是一场各取所需的交易。他提供食物和庇护,他们付出劳力,公平合理。
他甚至为此精打细算,用最低的成本获取了最急需的人力。
“这手段……这盘算……我这算不算是在吸他们的血?我江云……是不是正变得越来越像那些唯利是图、敲骨吸髓的……资本家了?”